“封城”十天---摄影镜头下的武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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摄影记者 | 蔡小川“女士们先生们,列车已经到达武汉站,请您按照先后顺序下车……” 广播响起来的时候,车厢里的气氛陡然升到了最高点。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车窗外夜幕之下黑压压的城市。一个列车员从车厢一头飞奔过来。“前面有两个人要在这里下车,还有谁要下?”我看向她,还没开口,她就明白了:“你是不是也要下?你怎么不早说?身份证拿来!”这下,全车厢哗然一片,全都看向了我。有人在议论:居然有人在这儿下车!这是1月27日晚上,武汉封城后的第五天,我在G69列车上。
2020年1月27日武汉站前一天,图片总监宋文发信息问我:你愿意去武汉吗?我秒回:可以。我所在的《三联生活周刊》社会部的同事早就奔赴了现场。对于我而言,这个年,父母见过了,爷爷奶奶姥爷姥姥的坟也去拜了,基本上算是了无牵挂。我本来准备和爹妈做做思想工作,出乎意料,他们很快就答应了,只是说让我做好防护。这估计和我常年出差不着家有关,他们早就习惯了。如何进入已经封城的武汉?记者王珊指了个方向,买从北京到广州的一趟路过武汉的火车,会在武汉经停。“你就那时候下车。”电话挂断前,王珊叮嘱我多带点口罩,她说他们手上只有一次性医用口罩。带着老妈给的几个口罩和图片总监宋文交给我3身防护服、3个医用口罩和3个护目镜,我坐上了去武汉的火车。火车人真不少,每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。周围不断有人咳嗽,气氛显得非常凝重。也有心大的一家脱了口罩就喂孩子吃橘子,看得我目瞪口呆。为了松口气,我给好友发消息:我去武汉了。他们不知道说啥,只回俩字:“保重。”我拖着行李站在车门前等着开门,10秒,15秒,门像撒气了一样开了。目测这趟列车有十来个人下车。下车的人都不说话,低着头朝出口走去。还有人想上车。出站口,一个男人拼命往站里冲,被工作人员团团抱住。他攥着手机,屏幕亮着,上面显示了两个字“武汉”。
武汉站出口远处的显示牌上写着G69到达武汉的时间武汉整个交通系统全部停运了,同事潘鸿和文字记者张从志帮我联系了两辆车。一位志愿者开车载上我,送我去和另一位好心市民汇合。她自愿把自己的私家车提供给周刊使用。这位姐姐见到我,先打开后备箱交给我2瓶酒精,让我及时消毒,这可是武汉的稀缺物资。她说,后备箱没时间收拾,都是些空酒瓶,让我凑合着开。我就拖着这些叮叮当当的酒瓶朝记者奔去。 见到记者就像亲人团聚。在这天结束以前,我们先要送一家医院的采访对象回家,他不会开车,限行之后出门都成了问题。他们在车里聊着武汉现状,我开着车正好经过武汉长江大桥。八车道空空荡荡,大家唏嘘不已。到宾馆的时候,记者和我说他们今天采访的一个医生确认了肺部感染,我们相视无言。
封城后的武汉二七长江大桥以下就是我用镜头记录的武汉。
武汉大学中南医院位于武昌区东湖路169号,是一家三级医院。这是我拍摄的第一家医院。
急救车刚送进来的重病号在来之前,我不清楚自己作为一个图片摄影能起到什么作用,我来拍这些东西是想说明什么,但我想如果不能在这个时刻近距离记录他们,可能也是一种冷漠吧。
忙碌的医护人员刚到这里时,我抓紧戴上了口罩。门诊就有一个抢救室,里面有病人在抢救。
老爷爷在门口看着抢救的老伴我在门口等了很久,病人终于出来了,插着呼吸管,被医务人员推去病房。我觉得她可怜,又觉得她幸运,毕竟相对于外面等待病床的患者,她起码已经得到了救治,生存上有了一线的希望。
戴着不合格口罩的家属,在疫情面前一样陪伴在家人身边。我看着揪心,也许,在这个时候亲情能让人忘掉病毒带给人的恐惧。
我在抢救室拍了很久,最终不得不出去透了一口气,这种环境太让人窒息了。
相片还是能记录下一种文字无法描述的气氛,老爷爷的大手,老派的眼镜,花白的头发,他们在交谈什么,我们虽然听不到,但那种焦虑弥漫在空气里,谁都能感受到。
在医院里,语言仿佛失去了作用,医务人员、家属大家都在诉说彼此的难处,谁都没有解决的办法,医院没有多余的病床,病人依然住不了院。
医院外面,一位女士咳嗽到不行,又住不进病房。我看到了两个人的绝望,想要拍出来,却不知道怎么去表达,只拍到了两个人的沉默。
武汉的立交指引着汽车前行的道路,却不见过马路的行人和车辆。
空旷的户部巷天桥下
蓝色的线条指向道路远方
零星的树叶,空旷的街道
出行只能靠蹬车了
记者张从志在武汉上了4年大学,他告诉我这条路是楚河汉街附近非常有人气的街道。
老人还是习惯在出太阳的时候出来晾衣服。
拍这张只为左下角那位抱着琴的老人,琴声带给整条街一丝生气。
在清晨的雾气中,我们朝医院行驶。
这里哪里像2020年的武汉。
武汉市第七医院是武汉当地一家二级医院,是武汉市第一批定点医院。这个医院设施一般,看起来有点像我以前采访拍过的乡镇医院。
大量的氧气瓶被送进医院阴冷的武汉终于出了太阳,让医院显得没那么冰冷。
我进去之前,就看到医院门口各个显著位置都贴着“床位已满”的公告。走进门去,右手边是一个输液房间,一排排座位上是一排排输液的人,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多人一起输液,这个场景让我觉得心里很震动。
七院里聚集了不少来打吊针的人我用语言描述不出来,大家可以看看照片。为了避免感染,这些患者多是自己一个人过来,我看到许多年纪很大的老人,颤颤巍巍,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在封城的情况下来到医院的。
来医院的患者,选择雨衣作为防护工具
住院患者和家属医护人员穿上了防护服,大家互相认不出来,就在衣服上写上了部门和自己的名字 。
CT室的工作人员说,现在是来一个人拍一个,根本没有上下班之说。
1月30号我们拿到了18个N95口罩,心里有点高兴。后来记者王珊去采访时,得知医院口罩急缺,一个口罩要用4天,她给我发消息让我把那些口罩全部拿给医院。我并没有同意,好不容易有了些N95,最好还是自己先留着,据说第二天还会有100个KN95口罩能给我们。我说这18个我们就留下吧,明天给那些,王珊怒斥让我别废话。她捧着这些N95口罩给医生,对方拿到手里看了下,说这是防雾霾的口罩,医院用不了。又是一通沉默。
和第七医院一墙之隔的居民楼,左边的老奶奶在晒着太阳织毛衣,右边的老爷爷和老奶奶在晾衣服,这样的场面让人抱有对美好生活的希望。
高楼上的霓虹灯写着武汉加油,大家都宅在家里,这又是给谁看呢?
出来就是一天,两位记者在后座睡了,我朝着宾馆开着。
作者档案
蔡小川
一见哈哈笑
26分钟前
三联生活周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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蔡小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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